70.朋友【一更】

呈忽然问：“剧组，包饭吗？”

    “包吃包住，放心吧。”

    闻言，纪呈嗯了一声，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，掏出了一小叠钱，把最外面的几张红的拿了出来，其它零钱又塞回口袋里。

    陆君先余光都能看到，三张，加入了刚才那三十张里。

    这大晚上的，怎么就让人看着这么心酸呢……

    “跟你要了多少钱？你卡里没了？”陆君先看不下去了，柔声询问。

    “卡里都取出来了。”

    纪呈坦诚地说着，再次给了陆君先一个暴击，更加心酸了。

    “讨债的吗？你还欠多少钱？”

    纪呈点点头，又摇摇头，想了想，道：“我小姨夫，过几天我外婆七十大寿要大办，他知道我找到工作了，问我能不能再还上一点。”

    “你欠你小姨家的钱？还有欠别人家的吗？”

    “没了，妈妈生病，我爸到处借钱，欠了很多，后来妈妈还是没了，爸爸没日没夜赚钱还钱，出了事故，事故赔偿金把外面的债都还了，现在就剩小姨家的。姨夫希望我直接住他们家，把房子卖了，把钱还给他们，我不肯，钱我可以努力赚了还，那是我的家，不能卖。”

    纪呈淡淡地说着，手上却一直在颠来倒去地数那三十三张票子，仿佛在掩饰着内心的情绪。

    陆君先第一次听纪呈说那么多话，听上去像是平平淡淡毫无情绪的叙述，但是听得人心里很不好受。

    “嗯，我们不卖。”陆君先柔声说着，伸手给了纪呈一个温柔的摸摸头。

    那不是一个房子，是纪呈仅存的家，仅存的回忆父母的地方。

    纪呈头上一重，心里却一轻，手指微颤，耳朵开始红。

    “你现在还欠他们多少钱？”

    “十一万三千，我打工每个月都会还一点。”

    对一个大四生来说，这个数字的确并不小，陆君先越来越能理解纪呈为什么这么节约，为什么找那么多兼职。

    “那你学校的学费呢？打工能赚那么多？”

    “学费有贫困补助，我还有奖学金，国家的校内的，都有。”

    陆君先闻言，扭头看了他一眼，又给了个摸摸头，笑道：“真棒！还是个学霸！”

    被表扬了，心里的苦闷都没了，纪呈耳朵通红，捏着钱地手微微颤抖，矜持地看向车外，保持淡定。

    陆君先看他又变成了那个会红耳朵抖抖手的纪呈，笑了笑，靠边停下了车。

    “把银行卡给我。”

    纪呈一愣，却乖乖地把卡交了出去。

    陆君先拿出手机，从自己的卡里，转了十一万三千到纪呈的卡里。

    纪呈一惊，皱眉把卡拿了回来，冷漠地道：“我不要你的钱。”

    陆君先轻笑，“怎么是我的钱了，我只是提前转一笔片酬给你，你先把债还清了，才能安安心心跟我拍戏，不是吗？”

    纪呈看看银行卡，又看了看陆君先，后知后觉地想起，他是将要有20万的人来着，虽然钱还没来。

    “我还没拍。”

    “你跟我签了合同了，还能不拍？”

    “不会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就结了，这钱迟早是你的。”

    好像是这个道理，但纪呈也知道，陆君先是真的在帮他，捏着银行卡点了点头，心头莫名甜滋滋的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很好，和我想的一样。”纪呈看着窗外，嘀嘀咕咕。

    陆君先没听清，重新启动车子，笑道：“你就直接把卡给了，以后再办一张新的属于自己的卡，你会有新的人生的纪呈，时光会眷顾你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纪呈应了，他想起，在他最无助的那几年，他总是翻开陆君先写的书，书里会告诉他：时光总是眷顾人类的，带走伤痛，留下希望，人生没有真正的绝境。

    书没有骗他。

    陆君先也没有骗他。

    一边洗漱，一边把今天要处理的事情在脑子里过了一遍，陆君先穿戴整齐，牵着毛毛准备出门先吃早餐，然后去工作室。

    刚出门，走到别墅大铁门那里，陆君先就见一个人坐在了他的别墅大门口。

    高高大大的背影，一身眼熟的卫衣，头上戴着卫衣兜帽，背靠着别墅大铁门，屁股下面垫了一本路边传单杂志坐着。走近一看，怀里还搂着一个不大的行李箱，正好撑着身体。

    “纪呈？”

    陆君先心下一惊，忙打开了电动大铁门走出去看。

    纪呈闻言，抬头看了陆君先一眼，从地上站了起来。

    他比陆君先要高差不多半个头，看着陆君先惊讶的表情，纪呈有些尴尬，默默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“我来早了……”

    陆君先：……

    他记得他昨天说的是让纪呈收拾一下行礼来住一晚，明天早上一起去剧组，这个“早”也早了太多了吧？

    难道是因为他没有说清楚具体时间？

    “你坐多久了？不冷？”陆君先一边问，一边伸手摸了摸纪呈的手，冰冷。

    “还没多久。”纪呈手指一颤，没敢动，却控制不住地抖抖抖。

    陆君先微微皱眉叹息，放弃了出门吃早餐的打算，拉着人赶紧回别墅。

    “你来了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呢？就坐在外面吹冷风？傻不傻啊？”

    “太早了，怕吵到你。”

    纪呈被陆君先牵进去，赶忙顺手把自己的行李箱拉上，乖乖跟着。

    陆君先真是被这“第一忠粉”打败了，没有反驳他，带着他回了屋，替他把家里的空调开了暖暖，又去给他冲了杯热可可。

    “吃早饭了吗？”陆君先问。

    纪呈捧着热可可，在餐桌边坐好，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不能去外面吃丰盛的早餐了，陆君先给自己热了杯奶，拿着几片面包过来，凑合着吃。

    “兼职都辞了吧？今天没事做了？”

    纪呈又点点头。

    陆君先有些无奈，没事做了多睡会儿不好吗？起那么早，傻不傻？

    “那你准备今天干点什么？我们明天才去剧组。”

    纪呈抬头看了眼陆君先的脸色，见他没有不高兴，稍稍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以后要跟着陆君先在剧组了，今天又要在这里住，激动得他昨晚一整晚没怎么睡着，天一亮迫不及待地就坐着最早的一班公交过来了。拿着昨晚陆君先给他的小区门禁卡进了小区，看见紧闭的别墅大门，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了。

    至于今天要干点什么，纪呈压根没想过。

    “我……我看书。”

    怕陆君先觉他无所事事，纪呈起身去打开了行李箱，拿出了一本带着的书，毫无疑问，依然是陆君先的书。

    陆君先瞥了一眼那个封面，差点没认出来是自己的书，太久远了……

    久远到，那是他学生时代成为网络作家，小有名气后的第一本出版书……而且还不是小说，是一本他现在回想起来，都觉得十分矫揉造作的治愈类小故事集……

    《时光的厚爱》，嗯，现在回想起来连书名都觉得很作……陆君先觉得这应该算是他的黑历史。

    然而，他觉得是黑历史，纪呈却万分珍爱地把书捧了过来。

    “你还看这本书？”陆君先喝了口奶，笑问。

    纪呈珍爱地摸摸已经有些旧了的书，“这是我看的第一本你的书，也是我最喜欢的一本，里面有光。”

    陆君先一愣，这是他第二次听纪呈这么说，有光。

    纪呈上次也说他是光。

    陆君先原本想说，那书不过是他青春年少时矫揉造作瞎感叹的产物罢了，但是看到纪呈这么珍爱，这么重视，他说不出口了。

    纵然和现在的文字相比，以前的文字稚嫩、刻意，但是当初写它的心情是真实纯粹的。他想，纪呈看这本书的时候应该是年纪更小一点的时候，那些幼稚却治愈的小故事也许真的治愈过他，所以成了他心头的白月光。

    “有光？你这么一说，我好像很久没有回顾过以前的书了，一直在写写写，忽然觉得是该停下脚步，回去感受一下以前的心情。”

    纪呈淡淡地应着，把书放在一边。

    等看着陆君先吃完了早餐，才拿出笔，把书推给他，求签名。

    陆君先哭笑不得，这一天天，还没完了，让他都拿来签还不肯。

    签上名字，照例签一句话——时光会眷顾你的，傻傻的、认真的、一点都不凶的纪呈同学。

    结果可想而知，抱回签了名的书，看着那句话，纪呈又开始红耳朵抖手。

    陆君先已经习惯了，善意地笑笑，把杯子都拿去洗掉。